顾时砚的人生，曾像他办公室里那盏常年不换的冷白光台灯，精准、有序，

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。他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构筑世界，习惯了独处时的绝对安静，

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都妥帖地藏在一丝不苟的西装之下。直到那个初夏的午后，

一切都被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彻底打败。那天，他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，

眉宇间还凝着工作带来的冷意。特助林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迟疑，在门外响起：“顾总，

楼下……有位自称是您远房亲戚的女士，带了个孩子，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找您。

”顾时砚皱眉。他的社交圈干净得像张白纸，远房亲戚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。

“让保安请她们离开。”“可是顾总，那位女士说……这孩子，可能和您有关。

”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让顾时砚的动作顿住了。他沉默片刻，

声音听不出情绪：“让她们上来。”几分钟后，林舟领着一大一小走进办公室。

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，神色局促不安，眼神躲闪。而她身边，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
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，梳着一头乱糟糟却显得格外柔软的卷发，

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饱满的额前。她穿着一件***的小鸭子连体衣，裙摆还沾着点不明污渍。

此刻，她正睁着一双圆溜溜、像浸了水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

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旷又严肃的地方，最后，目光落在了坐在办公桌后，

气场冷冽的顾时砚身上。女人***手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顾先生，我是……我是苏梅，

您可能不认识我。这是我的女儿，苏软软，今年三岁半了。她爸爸……她爸爸是苏明哲，

您还记得吗？”顾时砚的记忆里，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。那是多年前，家族生意遇到危机时，

曾出手帮过一个小忙的远房表哥，后来便断了联系。苏梅吸了吸鼻子，

眼泪掉了下来：“明哲他……上个月出车祸走了。我身体不好，实在没办法照顾软软了。

我知道这很唐突，可我实在找不到别人了……软软她……她需要一个家。

”顾时砚的目光落在小团子身上。苏软软似乎还没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，

只是被***眼泪吓了一跳，小身子往苏梅腿后缩了缩，露出半张脸，怯生生地望着顾时砚。

“她是苏明哲的女儿，与我无关。”顾时砚的声音依旧冰冷，

商场上的杀伐果断让他不习惯处理这种掺杂着人情的麻烦事。

苏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：“顾先生，我知道这对您不公平。可明哲生前总说，您是个好人，

只是看着冷了点。软软很乖的，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。求您了，

就当……就当看在明哲的面子上，收留她一阵子，

等我……等我好一点就来接她……”顾时砚正要拒绝，

却见那个一直安静的小团子突然松开了***手，迈着小短腿，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了过来。

她跑到他的办公桌前，小小的身子还够不到桌面。于是，她抬起头，仰着肉嘟嘟的小脸，

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，然后，伸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，

抱住了他垂在身侧的裤腿。“叔叔……”她的声音软糯得像棉花糖，

带着刚学会说话没多久的含糊，“妈妈哭了……你不要骂妈妈……”顾时砚浑身一僵。

那柔软的触感透过西裤传来，带着孩童特有的温热。他低头，对上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，

里面没有恐惧，只有纯粹的担忧。他从未被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，

尤其是这样一个陌生的、小小的生命体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有些发痒，

又有些陌生的悸动。苏梅也愣住了，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跑过去。小团子见他没说话，

又奶声奶气地补充了一句，小手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裤腿，

像是在安慰：“软软……软软很乖的。”顾时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最终，

到了嘴边的拒绝变成了：“林舟，带这位女士去办理手续。”他顿了顿，

目光依旧落在抱着自己裤腿不放的小团子身上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，“暂时留下吧。

”苏梅喜极而泣，连声道谢。林舟连忙扶着她出去办理相关事宜。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，

只剩下顾时砚和苏软软。小团子还维持着抱腿的姿势，仰着头看他，看了一会儿，

似乎觉得这个叔叔长得很好看，虽然脸有点冷，但眼睛像星星。她突然咧开嘴，

露出几颗刚长齐的小乳牙，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，两个小小的梨涡在脸颊上若隐若现。

“叔叔，你长得真好看。”顾时砚：“……”他活了三十多年，

第一次被人用“好看”来形容，还是个三岁半的小不点。他试图抽出自己的腿，

可小团子抱得还挺紧。“松开。”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一点。“不要。

”小团子很有原则地摇摇头，“妈妈说，抱一抱，就不生气了。叔叔，你别生气好不好？

”顾时砚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，心头那点因被打扰而升起的烦躁，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。

他叹了口气，第一次觉得，自己那套规则，似乎对这个小团子失效了。最终，还是他妥协了。

他弯腰，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了起来。小家伙很轻，像一团棉花，

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味。被他抱在怀里，她也不害怕，

反而好奇地用小手摸了摸他胸前的领带夹。“亮晶晶的。”她小声嘀咕。

顾时砚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，一动不敢动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，就把这个小不点弄疼了。

他活了这么多年，处理过上亿的合同，应对过无数的商业谈判，

却在抱着一个三岁半的孩子时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。“你叫苏软软？

”他尝试着开口，声音有些干涩。“嗯！”小团子用力点头，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，

“我叫苏软软，软软糯糯的软软！”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，

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顾时砚的心尖。他看着怀里这个毛茸茸、软乎乎的小家伙，

第一次觉得，自己这间常年只有冷色调的办公室，似乎因为她的到来，

多了一抹意想不到的亮色。苏梅走的时候，软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瘪着小嘴，眼圈红红的，

却没哭出来，只是紧紧抱着顾时砚的脖子，小声问：“妈妈什么时候回来？

”顾时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只能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：“很快。

”看着苏梅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，软软的小身子才微微颤抖起来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，

一颗颗砸在顾时砚的衬衫上，烫得他心口发紧。

“呜呜……妈妈……软软要妈妈……”她的哭声不大，却充满了委屈和害怕，

听得顾时砚心烦意乱。

他笨拙地哄着：“别哭了……软软乖……”可他的安慰显然没什么效果，小团子越哭越伤心，

小肩膀一抽一抽的。顾时砚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挂满泪水的小脸，

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的。他突然想起林舟说过，小孩子哭的时候，

给点吃的可能就好了。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空旷的办公室，除了文件就是咖啡，哪有什么吃的。

正着急时，怀里的小团子突然停止了哭泣，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块被压扁的小熊饼干，

递到他嘴边。“叔叔……吃……不哭……”她还带着哭腔，小脸上满是泪痕，

却还记得把自己藏起来的零食分享给他。顾时砚愣住了。那块饼干一看就是放了很久的样子，

边角都有些碎了。可此刻，在他眼里，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珍贵。他没有接，只是看着她。

小团子见他不吃，便自己咬了一小口，然后又递过来，坚持着：“叔叔吃，甜甜的。

”那瞬间，顾时砚觉得自己心里那座常年冰封的山，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。他低下头，

轻轻咬了一小口饼干。确实是甜的，带着浓郁的奶香味，还有一种……他从未品尝过的，

叫做温暖的味道。“好吃吗？”软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他。“嗯。”顾时砚点头，

声音有些沙哑。得到肯定，软软开心地笑了，把剩下的小半块饼干塞进自己嘴里，

小腮帮子鼓鼓的，像只储存食物的小松鼠。顾时砚看着她的样子，

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。也许，留下这个小团子，也不是什么坏事。接下来的日子，

顾时砚的生活彻底陷入了“混乱”之中。他习惯了清晨被闹钟叫醒，如今却常常在天刚亮时，

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。一睁眼，就看到一张放大的小脸，

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看，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动着。“叔叔，

你睡觉不闭眼睛吗？”顾时砚：“……”他闭着的。他习惯了早餐只喝一杯黑咖啡，

如今餐桌上却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，一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水煮蛋，

还有洒落在桌布上的面包屑。小团子总是一边吃一边玩，把食物弄得满身都是。“软软，

吃饭要坐好。”顾时砚板着脸教育她。小团子立刻坐直了小身子，小手背在身后，

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，可眼睛却还瞟着盘子里的草莓酱。他习惯了工作时的绝对安静，

如今办公室里却时常响起“咿咿呀呀”的声音。小团子会拿着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，

会把他的文件当成玩具叠成小飞机，甚至会在他开重要会议时，突然推门进来，

举着一块画得乱七八糟的画，奶声奶气地喊：“叔叔，你看软软画的你！”有一次，

他正在签署一份重要的合同，小团子蹒跚着跑过来，想要抱抱。他下意识地侧身，

结果小家伙没站稳，一下子扑在了文件上。等他慌忙把她扶起来，那份需要存档的合同上，

已经印上了一个清晰的、带着口水的小巴掌印。林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，生怕顾总会发怒。

可顾时砚只是皱了皱眉，看着小团子因为差点摔倒而泛红的眼眶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，

把她抱起来，用湿巾擦了擦她的小手：“下次小心点。”然后，

他拿起那份印着小巴掌印的合同，面不改色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仿佛那个突兀的印记，

并不是什么失误，而是一个独特的标记。晚上回到家，偌大的别墅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清。

客厅的地毯上散落着各种毛绒玩具，沙发上搭着小团子的小外套，

厨房里甚至能看到她踩着小板凳，试图够到橱柜上的牛奶盒时留下的小脚印。

顾时砚会给她讲故事，尽管他的语调平淡得像在念财经报告，小团子却听得津津有味，

常常听着听着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，小嘴巴还微微张着，偶尔发出一两声梦呓。

他会给她洗澡，一开始笨手笨脚，常常把水洒得满地都是，还会不小心弄疼她。

软软也不哭闹，只是小声说：“叔叔，轻一点呀。”后来，他渐渐熟练起来，

会温柔地给她搓泡泡，会在她玩水时，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她。他甚至开始做梦。

梦里不再是冰冷的数字和合同，而是一片温暖的阳光，他抱着软软，她咯咯地笑着，

奶声奶气地喊他：“爸爸……”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，顾时砚都会有些恍惚。

他看着身边熟睡的小团子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，心里某个角落，

似乎正在被一种陌生的、柔软的情感填满。他发现，自己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。

习惯了她奶声奶气地叫他“叔叔”，习惯了她抱着他的腿要抱抱，

习惯了她把偷偷藏起来的小饼干分他一半，习惯了她在他皱眉时，

用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。他甚至开始期待每天回家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