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辞掉了工作，跟父母说要留在老家给爷爷“冲喜”，实际上，我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把火。

我要查，把这几十年的旧账，一笔一笔地翻出来。

我们村子不大，坐落在山脚下，民风淳朴，但也格外迷信。

我拿着那双草鞋的照片，开始走访村里的老人。

然而，过程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。

老人们一看到照片，或是听到我打听几十年前姜家和一头野驴的事，表情就变得非常古怪。

他们要么摆手说不知道，要么就用“年代太久远，记不清了”来搪塞我。

那种避而不谈的态度，反而让我更加确定，这里面一定有事。

直到我找到了李婶。

李婶是我们村里唯一还在做草鞋的老手艺人，她家祖上就是干这个的。

她今年六十多，精神矍铄，看到我来，还热情地给我倒了杯热茶。

可当我的手机屏幕亮起，那双草鞋的照片出现在她眼前时，李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。

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，热茶洒出来一些，烫在她的手背上，她却浑然不觉。

“这……这东西，怎么还在你家？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我的心猛地一沉：“李婶，您认识这双鞋？”

李婶没有直接回答，她把我拉进屋里，还警惕地向外望了望，才把门关上。

“小明啊，你听婶一句劝，这东西不祥，赶紧处理掉。”

“李婶，我就是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，我们家这些年不太平，我怀疑……”

“唉！”李婶长长叹了口气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，“你们家的事，村里谁不知道啊。只是……没人敢说。”

她告诉我，山里有山里的规矩。

那些深山里来的“生灵”，带着灵性，它们有自己的去处，自己的路要走。

凡人若是遇到了，受了它的恩惠，磕头道谢，或者供奉些食物，也就罢了。

最忌讳的，就是“强留”。

“‘留’这个字，就等于断了它的路，把它从阳关道上，硬生生拽到了你的独木桥上。它回不去了，能不怨吗？”

李婶的话，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。

爷爷的一句“留下吧，我养你过冬”，原来在山野的规矩里，竟是如此大逆不道。

“那头野驴……后来呢？”我追问道。

“后来？”李婶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，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，“***心善，把它留下了，可怪事也就跟着来了。”

她说，就在姜家收留野驴的那个冬天，村里就开始丢小牲口。

东家少只鸡，西家丢只鸭，起初大家没在意，后来，有孩子半夜哭闹，说梦见一头“眼睛红红的驴子”站在自己的床边，直勾勾地盯着他。

村里人心惶惶，都说是姜家招来了“不干净”的东西。

“***那个人，倔，不信邪。可后来，报应就落到你们姜家自己头上了。”

李婶的声音更低了，“***本来兄弟姐妹好几个，可那几年，你大爷爷上山砍柴，被滚石砸死；你二姑奶奶下河洗衣服，无缘无故就淹死了……死得都蹊跷，都跟‘山里事’有关。而且……他们死前，都跟家里人提过，说总看见‘驴影子’在身边晃悠。”

我听得手脚冰凉。

这些事，我从来没有听家里人提起过。

原来那些所谓的“意外”，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惊悚的联系。

“可我还是不明白，”我挣扎着问出心中的疑惑，“就算爷爷强留了它，可它毕竟救了爷爷的命。救命之恩，难道还抵不过一句无心之言吗？至于要这么怨毒，牵连我全家几十年？”

李婶摇了摇头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怜悯。

“小明，有些事，不是简单的恩怨能说清的。这背后……恐怕还有你不知道的隐情。”

她指了指照片上的草鞋，“你去找找看吧，去***当年遇险的那条山路。答案，或许在那。”

临走前，李婶叫住我，又补充了一句。

“还有，这双草鞋，是我们这的一种‘送神鞋’。”

“送神鞋？”

“对，”李婶的表情严肃起来，“是用来送走那些死去的幼畜，或者是不安分的游魂的。你好好想想，这鞋，到底是给谁准备的？”

这句话，像一把钥匙，捅开了一个更加黑暗的洞。

我根据李婶的指引，找到了那条早已荒废的旧山路。

几十年的光景，这里已经灌木丛生，几乎看不出路的痕迹。

我拨开半人高的杂草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。

越往深处，空气越是阴冷。

明明是晴天，阳光却被茂密的树冠挡在外面，只有斑驳的光点落在腐烂的落叶上，显得格外诡异。

一股莫名的压抑感笼罩着我，我总觉得，在那些黑暗的树丛后面，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。

突然，一阵寒风毫无征兆地吹过。

风中，夹杂着一声凄厉至极的驴鸣！

那声音，不是从远处传来，而是直接在我耳边炸响！
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几乎是同时，我的眼前闪过一双眼睛！

一双疲惫、痛苦，却又充满了刻骨怨恨的驴眼！

我脚下一软，整个人向后跌倒，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
等我回过神来，驴鸣声消失了，那双眼睛也消失了。

周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
可我后背的冷汗，已经湿透了衣衫。

我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那片山林。

李婶的话，山中的幻象，草鞋的用途……所有的线索拧成一团，在我脑子里疯狂搅动。

“送神鞋”，不是送走那头野驴，而是送走死去的幼畜……

那双鞋尺寸那么小……

一个可怕的、几乎让我不敢去想的念头，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当年，爷爷救下的，或者说，他遇到的，根本不止一头野驴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