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学会上，他们起哄苏晚棠玩“前任坦白局”。

“靳砚那么闷，肯定没让你快乐过吧？”周锐把酒杯塞进她手里，“说说最野的前任！”

哄笑声中，苏晚棠仰头喝光，红着脸描述细节。

视频发到我手机时，她正夸那人“体力好得像野狗”。

我关掉视频，打开电脑。

靳砚推开家门，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，惨白的光线切割着过分的寂静。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苏晚棠常用的那款香水味，甜腻的晚香玉，此刻闻起来却有点发闷。他扯松领带，金属扣在寂静里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什么东西绷断了。

手机在西装裤袋里震动，闷闷的，带着点催促的意味。他摸出来，屏幕亮着，是李薇发来的微信消息。没有文字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，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，后面跟着一个捂嘴笑的表情符号。

靳砚的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了一瞬。李薇，苏晚棠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学室友。这个时间点，苏晚棠应该还在同学会上。他点开了视频。

画面晃动得厉害，背景是嘈杂的KTV包间，五颜六色的射灯乱晃，晃得人眼晕。镜头最终定格在沙发中央。苏晚棠穿着条他没见过的新裙子，酒红色的，衬得她皮肤很白。她脸上带着明显的醉意，眼神有些迷离，双颊绯红，手里还捏着个空了的玻璃杯。

一个男人挤在她旁边，靳砚认得那张脸，周锐，苏晚棠大学时的班长，出了名的爱起哄。周锐的脸因为兴奋和酒精涨得通红，他几乎是贴在苏晚棠耳边，声音透过劣质的手机麦克风传出来，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，却字字清晰，像淬了毒的针：

“晚棠！别装傻！靳砚那家伙，整天板着张脸，闷葫芦一个，肯定没让你快乐过吧？”他嘿嘿笑着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狎昵，把手里一个刚倒满的酒杯硬塞进苏晚棠手里，“说说！说说你交往过最野的前任！让哥几个开开眼！细节！我们要听细节！”

“对！细节！”“周哥说得对！”“晚棠别害羞啊！”周围立刻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和口哨声，几张同样兴奋扭曲的脸挤进镜头边缘，眼神里充满了**裸的窥探欲。

苏晚棠似乎被这巨大的声浪和塞到手里的酒杯弄得有些懵，她眼神飘忽了一下，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、写满期待的脸。她咬了咬下唇，那点犹豫在酒精和群体亢奋的裹挟下，脆弱得像一层薄冰。然后，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或者只是被那喧嚣彻底冲垮了理智，猛地仰起头，把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。

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她呛了一下，咳嗽着，脸上那层红晕更深了，一直蔓延到脖子。她抬手抹了下嘴角，眼神里那点迷离被一种破罐破摔的、近乎亢奋的光取代了。她舔了舔嘴唇，身体微微前倾，声音拔高，带着一种刻意渲染的、引人入胜的语调：

“最野的？哈…那得是大学那个体育系的，校篮球队的…”她顿了顿，似乎在回忆，又似乎在享受此刻成为焦点的感觉，嘴角勾起一个模糊的笑，“那体力…啧，跟条不知疲倦的野狗似的…”

“哇哦——！”“野狗！哈哈哈！”“细说细说！怎么个野狗法？”包间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，爆炸开来。哄笑声、拍桌声、口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。镜头疯狂地摇晃着，捕捉着苏晚棠脸上混合着羞耻、得意和放纵的表情，捕捉着周锐拍着大腿狂笑的丑态，捕捉着李薇举着手机、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。

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。

屏幕暗了下去，映出靳砚自己模糊的倒影。玄关的感应灯也熄灭了，黑暗像浓稠的墨汁，瞬间将他吞没。只有手机屏幕边缘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。

他站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时间仿佛凝固了。血液在耳膜里奔涌，发出巨大的轰鸣，盖过了窗外城市遥远的车流声。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，一下，又一下，缓慢而有力，像擂着一面蒙了厚布的鼓。那鼓点敲在肋骨上，震得他指尖发麻。

没有愤怒的嘶吼，没有砸东西的冲动。只有一种冰冷的、沉甸甸的东西，从脚底迅速蔓延上来，冻结了四肢百骸，最后凝固在心脏的位置，坚硬如铁。

他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冰凉的空气涌入肺叶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。

黑暗中，他转身，走向书房。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，发出清晰、稳定、一声接一声的“嗒…嗒…嗒…”，在死寂的房子里回荡，像某种倒计时的钟摆。

书房门被推开，感应灯再次亮起。他没有开大灯，径直走到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坐下。电脑屏幕随着他的触碰亮起，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，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和毫无波澜的眼眸。

他关掉了那个令人作呕的视频窗口。

然后，他点开了另一个加密的文件夹。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、表格、截图。他移动鼠标，光标精准地落在一个标注着“锐进科技-周锐”的子文件夹上。

双击打开。屏幕上瞬间铺满了财务报表的扫描件、银行流水截图、几份签着周锐名字的担保合同照片，还有几封措辞谨慎却暗藏机锋的邮件往来。

靳砚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，快速扫过那些数字和文字。他的手指落在键盘上，开始敲击。清脆的按键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，稳定、快速、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。他调出复杂的金融分析软件，导入数据，运行模型。屏幕上，代表锐进科技资金链的曲线图剧烈地波动着，几个关键节点的数字被高亮标红，触目惊心。

他拿起桌上的私人手机，没有翻找通讯录，直接输入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。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。

“是我。”靳砚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，像在谈论天气，“锐进科技，周锐。‘材料’可以递上去了。对，就是那份关于他们虚构交易、循环融资的完整报告。联系好那几家核心供应商了吗？嗯，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去锐进财务部，要求提前结清所有货款，态度强硬点。还有，通知我们控股的那两家媒体，财经版头条预留好位置，标题…就用‘锐进科技深陷财务造假疑云，资金链断裂在即’。”

他语速不快，每一个指令都清晰、准确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。

“另外，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另一份标注着“李薇”的加密文件上，眼神更冷了几分，“‘包裹’准备好了吗？确保明天上午十点，准时送到她丈夫的办公室。对，要签收的那种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简短的确认。

靳砚挂断电话，将手机轻轻放回桌面。书房里只剩下电脑主机低沉的运行声和他自己平稳的呼吸。他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和图表，像一位坐在棋盘前，看着棋子按照预定轨迹落下的棋手。

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，霓虹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。那张英俊而冷硬的脸上，没有任何表情，只有眼底深处，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、冰冷的深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