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厢里震耳的音乐不知被谁按了暂停，突如其来的死寂裹挟着冰冷的尴尬，沉沉压在每个角落。屏幕上闪烁的MV画面徒劳地跳动，斑斓的光掠过每个人僵硬的脸。

赵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，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，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脸颊褪去，只剩下一种惊惶的煞白。她像是被烫到一样，猛地甩开和张磊交缠的手臂，几乎是弹跳着从沙发上站起来，因为动作太急，甚至还踉跄了一下。

“陈阳？你……你怎么来了？”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，甚至破了音，“不是让你在餐厅等我……我这边快结束了……”

“等你？”陈阳打断她，声音低沉得可怕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，裹着冰碴，“等你和他亲到天荒地老？”

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精致的礼物袋，弯腰，动作僵硬地把它捡起来。他没有看赵琳，而是手臂一扬，将那袋子狠狠扔在玻璃茶几上。袋子口散开，里面的丝绒戒指盒滑脱出来，撞翻了一个空啤酒瓶，盒盖弹开，那对刻着“阳&琳”的铂金对戒滚落出来，无声地跌落在深色的地毯上，折射着屋顶旋转球灯冰冷的光。

这突兀的声响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。

孙梅最先反应过来，她放下还在录像的手机，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，几步上前试图打圆场，语气轻飘：“哎哟，阳哥！你看你，吓我们一跳！误会，纯属误会！今天是小张助理生日，我们就是同事间闹着玩呢，给他庆个生，活跃下气氛嘛！”

周婷也赶紧附和，连连点头：“是啊是啊，琳姐就是心疼小助理刚毕业不容易，特意组个局给他过生日，没别的意思。阳哥你别多想啊。”她说着，眼神却有些闪烁，不敢直视陈阳。

陈阳的视线从地上的戒指缓缓抬起，掠过孙梅和周婷那一唱一和、无比“默契”的脸庞。怒火像是被泼了油，轰地一下窜得更高。就是她们，这半年来看似无意实则一次次地在他面前为赵琳“打掩护”——“琳姐陪我在医院呢”、“琳姐见客户去了”、“琳姐就是心善，照顾新人”……

那些被他暂时压下的怀疑和不安，此刻全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，狠狠扎进他的心脏。

他猛地抬手指着赵琳的脸颊，那里刚才被张磊亲过的地方，此刻在他眼里像是烙上了什么肮脏的印记，刺眼无比。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，目光却冷得骇人：

“闹着玩？闹着玩需要亲脸？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，脖颈上青筋隐现，“赵琳！他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？啊？！你告诉我，这是什么玩法？！”

他的质问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，包厢里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。

被陈阳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失望的眼睛死死盯着，赵琳只觉得头皮发麻，心脏狂跳，像是要挣脱胸腔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嘴唇翕动着想解释，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。

就在这时，一直缩在沙发角落，吓得几乎要蜷缩起来的张磊，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。他怯怯地、几乎是贴着沙发靠背站起来，不敢看陈阳，只对着赵琳的方向，声音又小又抖，带着哭腔：“陈、陈总……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……我、我就是喝多了，太高兴了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就是……就是一下没注意……”

他越说越慌，身体下意识地就往赵琳身后躲，寻求庇护的姿态做得十足。

这个动作，像一根尖针，精准地刺入了陈阳最敏感的那根神经。

赵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侧身，将张磊更彻底地挡在自己身后，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。她深吸一口气，似乎从张磊的恐惧和道歉里找回了一点力气，眉头蹙起，看向陈阳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被质问和不被信任的委屈与不满。

“陈阳！”她抬高了声音，试图压下他的怒火，也压下自己心底的心虚，“你能不能别这么小题大做？！他就是我一个助理，今天过生日，大家都是朋友，开心一下怎么了？喝多了玩闹一下，碰了一下脸而已，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？你非要把事情想得那么歪？！”

“小题大做？我想歪？”陈阳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将张磊护在身后，听着她那一连串理直气壮却苍白无力的辩解，心脏像是被针密密麻麻地扎透，泛起尖锐又冰凉的疼。

这半年来，多少次了？只要一涉及到这个张磊，她就会立刻竖起全身的刺，变得格外“护短”。任何提醒和疑问，到了她那里，都变成了他“小心眼”、“想太多”、“不信任她”。

他死死咬着牙根，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。极致的愤怒过后，一种深切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。他看着她，一字一句，声音嘶哑却清晰得可怕：

“好，赵琳，就算我小题大做，就算我想歪了。”

他往前逼近一步，目光如炬，不容她闪避。

“那你告诉我，你为什么撒谎？为什么骗我说在对接大客户，实际上却在这里给他过生日？”

他的手指向还在赵琳身后发抖的张磊，又扫过桌上狼藉的酒杯和蛋糕。

“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，以我身体需要休养为借口，代替我去参加那些重要的行业峰会，却只带他一个人去？让他给你拎包，给你挡酒，形影不离？”

“你为什么给他买那块价值一万多的手表当生日礼物？只是一个助理，需要你这么‘照顾’？”

“赵琳，你回答我！这些，也是我小题大做？也是我想歪了吗？！”

每一个问题，都像一记重锤，敲在赵琳的心上，也敲在包厢里凝滞的空气上。她张了张嘴，脸色更加苍白，那些盘旋在嘴边的解释——“他是远房亲戚”、“他刚毕业不容易”、“就是工作关系”——在陈阳那双洞悉一切又充满痛楚的眼睛注视下，突然变得无比脆弱和苍白，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她只能站在那里，承受着他滔天的怒火和诘问，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，摇摇欲坠。

(完)